草根体散文的实验文本
——读黄明生散文集《找到幸福的入口》
宁江炳
散文曾属于知识阶层的主体表达，高高在上，与民众诉求和世俗意味保持着较大距离，但“五四”时期，一代作家毅然亮出了“大众文学”和“平民文学”的旗帜，一批阅历不同、背景相异的现代散文家，自觉地将艺术视线投向社会底层普通劳动者的生活和命运。于是，鲁迅的《一件小事》、朱自清的《生命的价格——七毛钱》、巴金的《一个女佣》、夏衍的《包身工》、萧红的《饿》等饱含着同情或悲愤的篇章横空出世。这些作品所喷洒出的那种悲悯意识和草根情怀，至真至切，浓烈感人，对后代散文产生了深远的影响。
近读黄明生的散文集《找到幸福的入口》，感觉他的散文一样具有那种悲悯意识和草根情怀。不是吗？出自他笔下的一些作品，或钟情于往事，或沉醉于自然；或提炼思想，或探索人性，其内容大都颖异超拔，整体上切入平民视线。还有部分作品落墨于寻常生活，细加体察即可发现，内中浸透他的体验和人生态度，像草根一样朴实感人。
这部散文集在“小”字上下功夫，一是大都篇幅短小，都是千字左右的作品，二是写的内容大都是寻常小事，“小家小聚，小钱小米，小样小足。”（《找到幸福的入口》）。三是文小意不小，寓意深刻，他“以小为本，以小为乐，以小为安，以小为福，不以物喜，不以已悲，这样就算找到了幸福的入口，人生便有了幸福的开端。”（《找到幸福的入口》），这反映了他不随波逐流安于现状，而寻找幸福人生的人生价值观。
草根情怀是一种可贵的对亲情、乡情、民情的感情和态度，也是一种低姿态的行走及在行走中对社会和人生的最好感悟。这一点在《像地瓜一样活着》一文表现得尤为明显。地瓜藤在地上匍匐着，果默默无闻地结在地下，在那个缺衣少吃的年代，无数“像地瓜一样活着的人”，对地瓜有一种特别的感情，地瓜就这样生长在这些人的记忆里。黄明生通过对地瓜意象的阐释和记叙，升华到“我们当然不甘心如地瓜一样一辈子任凭风吹雨打，生长在地下，我们也向往生存土壤的肥沃……”他在这里写出了许多卑微人物的心愿和向往，其实，卑微者同样可以活得高尚！《寻找一种活法》、《守住寂寞》、《感动自己》、《常回头望望》写的都是普通人物关于活着的话题，带着些沉重，带着些伤感，带着些无奈，也带着从容。
忍耐是卑微者生存最普遍的方式。书中很多篇章都很好地展现了这一点。《父亲的碗胡》表现了父亲在苦难生活中的坚韧、乐观和对生活的爱。写母亲的有好几篇，其中写《记忆缝纫机》给贫穷之家带来希望，“此后，两老商量，还得从易到难做起，即从小孩子用松紧带的裤子做起（每条1角至2角）……”后来，“这声音（缝纫机声）悠长、亲切、又夹带了轻重缓急的韵律感，还不时将那些崭新的布料摸一摸，嗅一嗅，享受一股扑鼻而来的芳香，也感受母亲那双充满爱意和温暖的目光。”这工笔画的笔调，表现的是草根性十足的母亲对用缝纫机做衣服的快乐和对家庭的爱。《春天里的故事》通过照相一事，引出一位女老师吴老师，她患溏尿病，坚持“一边治病一边教书”，“在她‘走’的前一天，还奇迹般地为班上的同学上复习课……她走的那么平常，那么自然，就像秋天到了，一片树叶从树上落下来。”这样水彩画的着墨，将一位普通女老师的“忍”及献身山区教育事业形象刻得国画般美丽。
《找到幸福的入口》这部集子，都是信手拈来皆文章，体现了作者谋篇的功力，朴实的字里行间充满着爱：父子之爱、母子之爱、夫妻之爱，兄弟之爱、朋友之爱，自然之爱等，这些爱是那么深沉，那么真挚，又那么自然。比如《生命的瑰丽》，用笔细腻，引诗据典，写出他对妻子的怀念之情，这些带着温度的句子，读之让人触摸到男儿出自心底的柔情。在《那一巴掌》中，父爱的深沉博大跃然纸上，并上升到了正义的高度，甚至对作者此后的人生起到了警世作用：“特别是当我在税收征管工作和日常生活中有什么非分之想时……它时不时像一束明闪闪的聚光扫射着我的心灵，荡涤着我的灵魂。”类似的还《启蒙》一文，用一个普通的“梨子”，写出一位慈祥的邻家阿婆对我们的爱，她将我们“偷”梨说成“拿”梨，并利用此事对我们进行了人生启蒙：“‘拿了别人东西，你就会失去好多可贵的东西。’这话简简单单，我却铭记于心……教会我做正直、坦荡、无憾的人”，这也许是黄明生“找到幸福的入口”的一个原因吧。《小时候》、《山村旧事》、《总有一种美丽让人感动》等篇章都写出草根一族的爱和美，真和善，是那般地具有纯洁度。
全书“回望记忆”、“感悟心灵”、“抚摸岁月”、“感应自然”、“围炉人生”五辑，82篇，不敢说篇篇精彩，但可以说篇篇感情真实，有读点。黄明生的散文不卖弄技巧，但行文干净纯粹，在平淡中显示出一种雅致。在这部书中的不少篇章，他会在最后几句亮出自己的人生态度，面对生活，面对历史，我们不能仅仅选择旁观或者沉默。“文人稍有高见者，都看不起堆砌辞藻，都趋平淡，以平淡为最高境界；平淡而有奇思妙想足以运用之，便成天地间至文。”林语堂《平淡之美》这一段文字，多少揭示出黄明生散文写作的艺术特性。限于笔者的水平，对他的散文写作特点无法一一点评，但集子中所选的篇章，足以表明黄明生找到了“幸福的入口”，他的行走是那么潇洒，这是很值得称道的事。
黄明生立足于自身思想境界和生活体验进行创作已有很好的向度，他的散文作品亦有其精神意义与审美价值。但是，作为生活和生命的立体映现，散文光有这些是不够的，它应当更深入地植根于当代社会生活中，具有更为广阔的草根情怀，即与广大平民百姓的喜怒哀乐相连接，汲取来自更多的民间艺术滋养。从这个意义上说，黄明生的散文创作一定会走出更阔更远的路子。
（文章来源：三明日报 2013年11月22日 作者简介：宁江炳，发表各类文学作品计190多万字，出版散文诗集《绿色短笛》、《守望花季》，现为福建省作家协会会员、福建省民间文艺家协会会员。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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